2025年暑假读书《上海的金枝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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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乌云也有金边
——《上海的金枝玉叶》读后感
1920,十一岁,《上海的阳光照耀》中一句话令我印象很深刻——“有时候,真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人的品质是在童年生活中就确立了的,而且很可能,富裕的明亮的生活,才是一个人纯洁坚韧品质的最好营养,而不是苦难贫穷的生活。”且不说戴西中晚年的生活如何,她作为郭家四小姐,得到了一个纯洁美好的童年。有一句话说“要么用童年去治愈一生,要么用一生去治愈童年。”戴西就很好地践行了这句话。
这样的纯洁美好,为余生的乌云也镶上金边。
中西女塾的教育让戴西晚年依旧是个品行端正的老太太,大家闺秀的气质在岁月的碾压下丝毫不败。中西女塾的教育在我们看来似乎对女性有些压抑——似乎要把女孩子全都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要求每个人都是端庄的小姐。但这样的教育下也少不了欢愉——戴西可以和同学扮演新郎新娘,事后依旧笑作一团。就是这样严厉与欢愉并进的教育,才能塑造出这样一位纯洁的上海“公主”。
戴西在“文革”时被送去劳动改造,到了退休年龄依旧还要工作,书里对这部分的描写肯定没有“文革”之前的经历多,但依旧足以看出童年对戴西的影响。戴西选择一张自己正在工作的照片作为遗照,目的是体现她“确实有在工作”,因为童年生活让她明白她确实也该做些什么,即使生活这样压抑。童年的生活是明亮富裕的,让她成为一个乐观主义者,让她见到乌云也能想到其背后是晴空万里的湛蓝天色,让她想到放晴后方能见到闪耀的日光。
以上的举例,我想表达的是——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一个人一生中经历苦难是必然的,但这种经历不该在童年。一个富裕明亮的童年,才能给予人往后余生面对苦难的勇气和信念。见到乌云时,经历富裕明亮童年的人才会想到那背后的太阳,因为童年生活的种种让他相信生活总会好起来;经历贫穷苦难的人只会想到乌云到来后的倾盆大雨,因为童年生活的种种早已让他习惯悲观看生活。就好比那个半杯水的实验。都说生活条件好的孩子像温室里的花朵,可温室里的花朵和风雨摧残的花朵,原本就是前者会显得更加纯洁;后者早已沾满了生活的污垢,或许不久就会被风雨压垮。
放眼当今社会,我们似乎不该总强调苦难教育,特别是在大城市。我其实很不喜欢那些“小镇做题家”、甚至还有“大镇做题家”,生活中的苦难是必须的,但不能在童年就经历不该经历的苦难;生活中的快乐同样是必要的,那才是今后成长的养分。
戴西的故事不仅带给了我们对她那个时代的思考,她身上散发的纯洁美好的光芒,让她总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有时却也符合处事圆滑的老人,也让我们在人生低谷也总能想起:是乌云也有金边。 -
用苦难浇灌一颗名为幸福的种子
——读《上海的金枝玉叶》有感我用了一下午,整整三个小时,读完了这本书。像是同主角戴西一起,走完了一生。从一岁到九十岁,数十年的岁月轮转,我看着戴西从呱呱坠地到满头白发,幸识这纯净优雅的灵魂。 纵览全书,戴西一生经历了众多变故:丈夫出轨、两次丧偶、文革被迫劳改、“欠”巨额国债、从家财万贯到一贫如洗……在如此多的磨难中,她仍高傲地抬起头,保持着“上海公主”独有的优雅风度。对此,我们不禁发出疑问:戴西身上的美好品质究竟是怎样生成的?带着这个问题,我再一次翻开这本书,目光停留在了第一页:1910年 一岁 悉尼 那双白色的软底鞋。戴西的一生就这样从玫瑰园出发,拉开了帷幕。 无疑,戴西的童年是幸福的。出生富裕,作为家里第七个孩子,不仅没有受到哥哥姐姐的欺负,还被父亲格外疼爱。时光匆匆,转眼到了入学的年纪,澳大利亚出生的她凭着英语的优势,在中西女塾得到了众人的羡慕。又因外表秀丽、家境优渥,戴西可说是没有什么可以烦恼的了。所以,作者陈丹燕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想:有时候,真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人的品质是在童年生活中就确立了的,而且很可能,富裕的明亮的生活,才是一个人纯净坚韧品质的最好营养,而不是苦难贫穷的生活。 对于这样的理解,我可能给不了什么确切的看法。我的家境算不上优越,但也谈不上穷困潦倒。可以说,从小到大,我一直处于夹缝中的工薪阶层。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可这就代表我们没有纯净美好的品质吗?答案显而易见。接着我开始回想看过的电影。那些被关在集中营中仍向往着真善美的犹太儿童,他们生活于苦难,却依然美好。那些挥金如土的富二代,他们生活于幸福,却不懂得珍惜。当然,我说的这些只是个例。芸芸众生之中,哪里都能孕育一颗纯洁的种子。 戴西生于富贵与爱,她是幸运的。戴西经历了文革痛的洗礼,她是特别的。如果用一颗种子来象征戴西,把它命名为幸福。那戴西只是众多幸福种子中平平无奇的一颗。与众不同的是,戴西这颗幸福的种子被苦难浇灌,幸福并没有消失殆尽,而是顽强的与之对抗,并在某一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获得新生。而它的新名字,正是戴西。原来,这是雏菊的种子啊。生于美好,在风雨中仍挺直腰杆,保持着芬芳与洁净。 等等,或许故事还没有结束。雏菊?这原被视为杂草的花,生来就与众不同!出生于幸福的雏菊,骨子里就和出生于幸福的玫瑰、百合不同。它固然有傲娇,但也别忘了那淡淡的坚韧的气息。1997年,当戴西早已步入暮年,一位看尽中外美女风华的纽约摄影师也不禁叹道:“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娇嫩纯洁的女人。”而陈丹燕看来,在戴西不同于模特的娇嫩纯洁里面,还有一些不同于维纳斯的晶莹坚硬的东西,像钻石一样透明但是锐利的东西,这是在从前小女孩子的照片里所没有的表情,闪烁在她娇柔的眼光里。我同意书中的说法:这也许是中西女塾的教育给她的吧,对未知的生活,是向往的,也是沉着的。 1934年,戴西步入婚姻殿堂,次年创立了自己的事业。那时的上海还做着民国时期的复苏之梦,人们看着永安公司的千金四小姐,就像是在看一场好莱坞电影。直到1950年以后,迫于国家财产公有化政策,戴西身边的资本主义家庭纷纷逃到香港、美国等地。戴西夫妇却留在了上海。书中这样写道,“在此以前,她有着像汉堡包一样柔软轻易的人生,那是别人看着平淡,而自己过得舒服的人生。而在此以后,她的生活充满惊涛骇浪,像一粒坚果被狠狠砸开,她的心灵和精神散发出被寻常生活紧紧包裹住无法散发的芬芳。她的人生也从此成为审美的人生,别人看着壮美,而她历经苦难。”陈丹燕老师核桃的比喻十分恰当,就连戴西自己也承认:“要是没有后来的解放,反右,事情文化大革命,我是不会吃什么苦,可是我也永远不知道我能吃什么苦,我有多大的力量,现在我可以说我经历了许多不同的生活,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1958年,戴西的丈夫被捕入狱,经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后,作者这样说道:“……在心里就好像能听见胡桃夹子正在夹碎坚果的碎裂声,清脆的碎裂声,听进去就能感到它的痛苦,然后,你才能闻到里面淡黄色果仁的芳香。” 无论这颗被苦难浇灌的幸福种子是雏菊,还是核桃,戴西历经世事风雨和千锤百炼,她的芬芳却愈来愈浓郁而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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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金枝玉叶:读《上海的金枝玉叶》有感
读完《上海的金枝玉叶》,感慨万千。戴西曾是上海最璀璨耀眼的金枝玉叶,命运的风暴却没有眼睛似的席卷而来。而那抹深沉、牢靠的、优雅从容的底色,在黑暗中仍熠熠生辉。
戴西出生在上海顶级的家族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她却没有变成任性的富家女,而是通过学习成为了有思想、独立优雅、光彩照人的一位女性。但命运总爱开一些玩笑,让她跌入了泥潭。丈夫被捕入狱,自己也被抓去农场劳改。然而她并没有像命运低头。没有烤箱,她会用贫民窟的铝锅做好吃的蛋糕、会用铁丝烤吐司吃。在农场里,她干着脏乱的活,却也一直保持着优雅与干净考究。曾经弹奏钢琴的纤纤玉手也满是疮痍,已经变了形。而她却说:“还好,只是手指不再灵活,不是很痛。”多年以后,在美国有人问戴西劳改的情况,戴西说:“劳改有利于我保持体型不在那时急剧发胖。”她总是这样,永远从内心保持自尊与优雅。
而它在和张菁英女士一起办锦霓时装沙龙的时候,她是多么喜爱这份工作,她寄希望于此,希望中国人也能拥有自己的事业,希望中国丝绸能与英国呢竞争,多么宏大的愿望!而在这一章的最后,却写到:“大家都说四小姐在国际饭店玩新衣服,只要她玩的高兴就好”一个“玩”字就轻而易举否定掉了她的真心、她的宏愿。没人相信高高在上的郭家四小姐会怀揣着一份炽热真诚的心投入其中,只想是富家子女是一时兴起罢了。看到这里我就感到有些感慨有些惆怅还有一丝悲凉。
一切平息之后,戴西却做出了令所有人疑惑的选择:她不让儿子中正再回到中国,然而自己却回到了中国。有一个学生问她,她说:“因为我是中国人,这里是我的家。”戴西从澳大利亚回国后,又有人问她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回来?她说:“我的整个生活在上海,我不能离开我的生活,所以我熟悉了我的一生。我的理发师傅,我的床。”戴西没有离开这个让她跌落破碎的地方,因为这是她的根,她原谅。
戴西最吸引我的最先是从里到外气质上的优雅从容;后来更多的是历经磨难后她仍对美好的不懈追求、在任何时候窦保持端庄尊严有温度......即使步入晚年,满头白发也遮不住她大家闺秀的气质,是真的金枝玉叶,在岁月的碾压下仍然开出淡雅芬芳的花。她用自己的一生告诉我们即使身处困境、跌入泥潭,仍可以保持尊严与优雅,顽强的活着,保持一点光亮,温暖自己也照亮他人。所以我觉得书名取得很好,戴西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啊。 -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今天应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这是黛西在美国西部中正的家里,用打字机写下的回忆录的开头。也是我这篇文章的起始。
这是1989年八十岁的黛西回忆起自己一生时的怅然,完好地留在了她的文字里。也是我听完她的故事后无从下笔的迷茫。
《上海的金枝玉叶》,这是一个带有香气的名字,不禁让人浮想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的奢华与繁荣。十岁的黛西,就这个时候跟随着家人来到了上海。
她是华人富商的女儿,却不是纸醉金迷的大小姐,更确切的讲,她的身上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黛西曾写下一件事,她小时候在澳大利亚跟老师学习怎么做白脱油。下课后,老师让想出去玩的孩子出去,想接着摇白脱油的留下。于是黛西就同她的两个朋友一起出去玩跳房子了。第二节课上,老师为了“惩罚”她们三个,将她们的椅子放到一边,也不给她们的面包上涂白脱油。末尾,黛西写:“是老师让我们选择的,可我们为了自己的选择而得到惩罚。”
那一年,她才不到六岁,在这样一个“人人都听老师话”的年龄,黛西已经懂得了独立思考,懂得了坚持自己所认为的“对”。我们无从得知到底是黛西童年富裕的、明亮的生活使她拥有了这样的品格,还是在澳洲幼儿园作为班上唯一一个中国人而被迫促成的。也许两者都有。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聪慧的头脑和纯净的心灵从那时起就保护着她,走过时代的泥流,走过命运的巨浪。
《上海的金枝玉叶》作为上海三部曲的第二部,陈丹燕写得很温柔。书里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暴烈的死,没有生死的怨恨,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与绝望……尤其在读了第三部《上海的红颜遗事》之后,显得克制,却又在冥冥之中昭示着洪水冲刷后大地的荒芜。这样的写法与黛西的性格是契合的,倒是很像“纸包火”。书里有不少黛西的照片,从她十九岁起,脸上或是静穆,或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也许是因为她上过表情管理课的缘故吧,我们并不能从她的脸上读到什么隐喻。然而,这样的淡然与肃穆只是最外层的“纸”,她的精神才是跳动的“火”。当你把“纸包火”捧在手上时,不会有灼伤般的痛,而是流动的温暖和欢快的明亮,这就是黛西给人的感受。
同样是经历了“反右”、“四清”、“文革”,黛西和上官云珠是不同的,与姚姚则更不一样。她是一个优雅而坚强的人,这让我想起了叶嘉莹先生。(“叶嘉莹”,“郭婉莹”,名字也挺有缘分的)
于是,我翻出《掬水月在手》一书,想从中找出她们相似的经历,而很巧的是,我翻开的那一页就是《踏莎行》,这让我感到很高兴。《踏莎行》是叶嘉莹女士在1980年春天写下的,有一句“一世多艰,寸心如水”,让我想到苏轼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又想起陈丹燕在书里写的“其实她的天空,又高又蓝,云淡风轻”……多么美好而动人的精神……
“叶老师一辈子遇到各种艰难,她被关过监狱,经历过失业、流离,然后甚至要带着小小的女儿寄人篱下……”,而黛西被抄过家,受过劳改、歧视,也经历过失业、流离……(她们的丈夫甚至都在那个时期进了监狱……两个人的人生真的很相近……)最后,她们也一直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之中,直到去世,并为此感到很快乐、很骄傲。
除此之外,她们的相同之处还在于,对于“叶落归根”的执着。书中,黛西在上海遭受过种种迫害后,她可以去澳大利亚,也可以去美国,但她依旧选择回到中国,留在上海。有一个女学生问黛西为什么还要回中国,黛西回答她说:“因为我是中国人,这里是我的家。”
我一开始是很惊讶的,一个在澳洲出生的女孩会对“异乡”,对一个自己饱受折磨的地方有如此深的牵挂是我从未想到过的。我也不曾想到,一个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女孩,会对“归根”如此的执着……然而,当我再次看见照片里的叶老师独自站在长满枯杆的叶赫古城遗址上,面向东方,风把她的短发吹得像云一样柔软的时候,一种细腻而微小的情感突然触动了我,我想,我看见了黛西的答案……“土地是有灵的”,人也是。
黛西和叶老师其实也不一样,她们“活下去”的原因是不同的。叶老师是“有信仰”的,她的诗词,她的家乡,她依靠着这些精神力量的支持,度过了很多艰难困苦,而黛西没有。书中写“原来一个人没有信仰,也可以非常坚韧。一个人不是为了大众而吃苦,也可以保持顽强的尊严”。
她是自由的,她可以为了“fun”取消与艾尔伯德门当户对的婚姻而与“有意趣”的吴毓骧结婚;她是平和的,她可以用美国进口的烤箱烘吐司,也可以用铝锅在煤火上蒸出圣彼得堡风味的蛋糕;她是随性的,她可以在文革期间从大字报上学中文,也可以将英语教育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她是追求生活以快乐为本的人,总是执意不肯妥协,也不肯被它压弯。面对着一切突如其来的灾难、失去,她说:“要是生活真的要给我什么,我就收下它们。”这番话,犹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然而,我却认为,黛西的故事之所以动人,绝不仅是因为她历经风雨后仍能云淡风轻、波澜不惊,更是因为,黛西也会感觉到“痛”,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她在书写回忆录的时候,写到过往的苦难,那些被她隐藏在心底的事,就像是重新经历一次,非常痛苦。“她像一个孩子,摔破了膝盖,痛的要命,但自己只敢一眼一眼地瞥着流血的地方,不敢认真去看。”于是,黛西只好在回忆中一次又一次逃往自己的乐园去,向在澳大利亚爽朗的蓝天下度过的童年逃去……这一点真的很打动我,因为我也常常是这样的,每次感觉到痛苦就会不由自主的逃到美好的日子里去。但这并不代表我们难以承受痛苦,不代表我们无法独自走过暴雨,我想这并无冲突……
黛西的故事就要结束了。在1997年的某一个黄昏,陈丹燕和黛西见了一次面,她们聊了很多,那章的末尾,陈丹燕写:
“那我应该怎么描绘她呢?”
“我总是记得在秋天的那个黄昏里,从窗子外徐徐吹进来的,是暖和的晚风,老年黛西坐在用旧了的绿窗帘前,用手指轻轻把空气划向自己,她仰起脸来,半闭着眼睛,很享受地说:“你闻到空气里的桂花香吗?这样甜蜜的香气。”
而如今我也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我应该怎么描绘她呢?
我想,她会是一首词,一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收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谢谢你,黛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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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春季学期中,我们一起阅读了陈丹燕的《上海的红颜遗事》,也进行了《上官云珠和她的时代》行前讲座和行走。暑假,我们将延续这段旅程。阅读陈丹燕“上海三部曲”中的另一本《上海的金枝玉叶》,了解永安公司郭家四小姐戴西的故事。
读后,围绕戴西的一生,谈谈你的阅读感受和想法,你如何理解她面对那个时代种种事件的态度,也可以和上官云珠、姚姚,以及其他那个时代的人物做对比。不少于800字。
截止时间:8月22日(周五)22点30分一枝一叶总关情
郭婉莹生前在利西路的洋房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过三五次。从第一次看到那个红瓦白墙的房舍,我就会想起梁衡笔下的觅渡河,想为他们写一些东西,哪怕那时我还没有读过《金枝玉叶》。如今读完书好几周了,我什么都没有写出来。黛西实在是一个谜,让人尚在迷惘中就沉沦拜服,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让人掀开一层面纱后还有数不尽的面纱……让人无从写起又放不下笔。
我第一次站在觅渡河前的时候,心中其实一直留存着李清照“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声音。而现在回望,我感到黛西的手已轻轻落在我肩头,把“争渡”二字同烟一样伶散在空气里,换上波澜不惊的“觅渡”了。
觅渡,觅渡,渡在何处?黛西从来都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平凡人,从这个渡口出发,她走的是一条不平凡的路。一条,她相信自己能够不断回头,可以再来一遭的苦痛之路。
如果黛西是一个祥林嫂一样的女人,碎嘴唠叨的车轱辘话,成天抱怨着说个没完的,也许人们早已把她忘掉。她是一个包容的母亲,一个隐忍的妻子,你看,黛西的照片上是一副多么美丽的、神性的面容,那是一家的核心。她向往着自己美好的人生,她坚持着个人的理想,她尊重的是一个人在生活中的权利……于是,即使她的丈夫出轨,她将仍然直视着那个女子,然后扬着她的下巴,说:“我要找我的丈夫。”这之后,一切正常地流淌着。因为水,本就至柔至刚。而绝大多数痛苦的、错愕的、愤怒的、伤心的、屈辱的,成为冰面下的暗流。我总在想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选择宽恕……或许“她还是兴致勃勃建立着自己的独立事业的现代女子,而不以丈夫为职业”是一个原因,但,我更倾向于,这只是出于黛西自身的善,不愿让他再受罪的心理。这如何没有耶稣、释伽牟尼担人类罪荷之意……?如果她不这样做,在婚姻生活中她也能轻易得到一个、甚至十个吴毓骧。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收回了爱。
如果黛西的生命像花的枝叶一样脆弱,她被批斗后就选择自杀,那么历史也早就忘了她。而黛西偏偏以柔弱之躯呈现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情。她太聪明,也太坚韧。文革时警官的每一次问话,她始终装成听不懂中文的样子,因为她实在需要中文翻译成英语的几十秒钟时间,判断到底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必须说的。她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们。而当她在劳动改造,干部骂她是十足的洋奴时,她马上表示一定要从现在开始认真学习中文,目标是用中文学习毛选,写大字报和交待材料。她仍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们。她从来没有变,她少女一般纯净的精神,一直在微弱而尖锐地闪着光,指引她趟过人生的觅渡河。甚至在一切结束后,她说,“你看,我就这么过来了”,她说:“要是第二次文革真的来了,我还能再经历一次。”
如果她就这样为心中之爱献身,人们也许还不会这样长久地怀念她、爱她。她偏偏在临死前签了遗体捐献协议,这在一般人眼里看来真是多余的。但对黛西,奉献何尝不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她的生命也将在奉献中延续……想起,我之前读过一位医学生为“大体老师”写的文章:“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为了谁,你更让我们知道以后要为了谁。”郭婉莹也走了这一条路。窄小的病床上,小小的一团,用最后的萤火,去做了勇敢而仁爱的事。哪怕,在黛西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去以后,会轻声说:“我怎么这么累啊。”……
我在文字里,在她已然终结的生命里,一年年地来去,一次次地徘徊,好多次我好想说“怎么这么短啊!”,我想象着爬满攀枝玫瑰的格子架,几十年前古旧的阳光里的笑容,和一辆黑色的、接黛西回家的汽车。觅渡,觅渡,渡在何处?那里有“野渡无人舟自横”吗?有“轻解罗裙,独上兰舟”吗?黛西所渴望的、宁静的港湾到底在哪里啊?她一生都在觅渡,但最后只能逃逸回澳大利亚的童年,去傍那一个记忆里的码头……那时的生活像阳光下的河水一样,璀璨晶莹地在黛西的面前铺陈,她可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但正是这样一份遗憾,人们才以其生命的一倍、两倍、十倍的岁月去铭记她。我想起,很多人说,“真正的死亡是被人遗忘。”但我想,对我来说,对黛西来说,这不是的。人类无法永恒地存在,到了那一天,莫扎特、牛顿、爱因斯坦也都会被忘记,更别说你我他——生命最重要的是体验,探索比到达更可贵。
当年项羽兵败,虽前有渡船却拒不渡河。他若为刘邦所杀,或者渡过乌江蓄势东山再起,都不如临江自刎这样留给历史永远的回味。项羽面对生的希望举起了一把自刎的剑,黛西面对死亡却允许他人举起手术刀,他们都将行将定格的生命的价值又推上了一层。君子,宁肯舍其事而成其心。
郭婉莹,其人无爵而贵,无禄而富,不言而信,穷处而荣,独居而乐。黛西不朽,郭婉莹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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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川风雨看潮生”
戴西葬礼上的挽联:有忍有仁,大家闺秀犹在。花开花落,金枝玉叶不败——是对她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她以贵族精神穿越时代的苦难,诠释了什么是永不磨灭的生命力。
戴西出身在一个悉尼的首富之家,也是后来的永安公司郭家四小姐她的一生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少年、中年的荣华富贵之后,戴西遭遇了丧偶之痛,还被迫偿还14万的巨款,最艰难的时期只能吃8分钱一碗的阳春面,在文革时期又被定性为“资本家”,进行劳动改造:挖鱼塘、刷马桶。古人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然而面对如此巨大的生活落差,她却坚持下来了,是什么样的力量一直支撑着她呢?
回到书中,以旁观者的视角再次回顾她的前半生。
11岁在中西女塾念书的时光,是戴西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这里的校训是成长、爱人、生活。
戴西是个处处追求完美的人。这从中学时代的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戴西认为自己弹琴不好,拒绝上台弹琴,而遭到老师的惩罚。书中说:“也许因为这样,戴西才能有后来的执拗与坚持”。而她为什么处处追求完美,我认为与她的家庭环境有着密切关联,作为一个富家小姐,她受到家规、家教的影响。家庭与学校的共同教育下,戴西有着严格的教养和坚强的性格。
“他们是追求生活以快乐为本的人,而且总是执意不肯妥协,也不肯被它压弯”。戴西追求一个与自己拥有共同语言的人,为此她拒绝了艾尔伯德的婚约,离开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我认为这种行为的产生,受到了中西女塾的中西教育——“让她们有勇敢的心和有价值的行为”。
联想到当时社会: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国民革命等近代史大事对于一个很少社交的少女,都过于陌生。能让她在十几岁的年纪就,开拓眼界、认知,拥有独立的思想,对世事的勇敢,也只有中西女塾,这所许诺她一生年轻和愉快生活的上层学校了。
二十六岁,戴西实现了自己诚挚的梦想,开办了锦霓沙龙,为的是中国的丝绸美服行业。记者紫燕却不能认同,因为在1936年,许多人还在为抗寒的秋衣发愁。然而对戴西来说,她长在锦衣玉食里,尚不知穷人的生活,也不知道革命者的心愿,直到丈夫被捕起,晚年的她受尽苦难。
当她第一次争取建立独立事业时,承受战争、背叛、灾难的人民只当是她一时兴起,一个“玩”字如一盆凉水泼在了新兴的愿景上,“四小姐”的称呼也呈现出一种轻蔑,没有人相信她们。一股不被理解的凄凉涌上心头。
从这些案例,我们看到是一个纯净坚韧的戴西,在晚年戴西在磨难中任保持着她的优良品质和气质。正如书中所说“有时候,真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人的品质是在童年的生活中就确立了的,而且很可能,富裕的明亮的生活,才是一个人纯净坚韧品质的最好营养”。戴西快乐的童年一直治愈着、支撑着她的后半生。
戴西从来都是乐观的、豁达的。当生活从云端(荣华富贵)跌落泥泞(穷困潦倒),她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自力更生,活在了当下。在贫困生活里,她能用熏得乌黑的铝锅蒸出地道的蛋糕(不需要蛋糕粉),用铁丝网烤出金黄的吐司。哪怕只能吃八分钱一碗的阳春面,她也能从中品出葱花与酱油独特的香味。
正如“半杯水”,悲观的人看见半空的水,感到不满,乐观的人庆幸有半满的水,感到富足。戴西是乐观的,她能在平凡的苦难中品出生活的乐趣。这种生活,让我想起苏舜钦的:
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
或许这就是戴西——金枝玉叶。 -
《上海的金枝玉叶》——贵族苦难中的优雅
在陈丹燕笔下的《上海的金枝玉叶》中,戴西的一生就像是当时时代华侨以及各种学者在中国的处境的缩影,在改革开放以后,一下子跌落到了地狱。从永安百货四小姐到每月仅靠六元生活费度日的批判对象,她的人生轨迹勾勒出一个时代的跌宕起伏。但令我感到惊讶,乃至震惊的是她面对苦难时始终如一的优雅与平静——无论面对何事总是骄傲的仰着她的下巴,在煤球炉上用熏黑的铝锅烤制彼得堡风味蛋糕,面对外国记者询问劳改经历时回答“那些劳动有利于保持身材”。或许正如她的挽联所说“有忍有仁,大家闺秀犹在;花开花落,金枝玉叶不败”。
首先第一个令我比较感到惊讶的是戴西的对于婚姻的看法。她先取消了与另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的婚约,然后表明了自己对婚约的看法:她希望这有a lot of fun。我认为这是不同于当时年代的,哪怕他出生在外国。那么在中国,当时还很封建的这样一个地方,就更令人惊叹,可以说这是叛逆,也可以说这是他的个性。
书中反复强调的一个细节是戴西对仪容的坚持:即使沦为掏粪工,她见人前也要化妆更衣;即使住在漏雨的亭子间,她也要保持居所的整洁;年老后,有客人拜访,也依然做了充分的准备,画好妆容。这些在文革时期所要批判的行为,也是黛西对于自己的内心的坚守,尤其令人动容的是,她将这种坚持视为对他人"最基本的尊敬",这是她所认为的做人的根本,也是他生活中的情趣与优雅。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九十岁的她自行上完卫生间,回到床上平静离世,捐献全部遗体不留骨灰。这一最终姿态完美诠释了她对生命的态度以及他一生中所坚守的东西:接纳命运,但绝不向命运低头,去顺从他的安排。联系我们之前所读的《上海的红颜遗事》,相较于姚姚,他是长寿的,这是他们的不同点,但他们也有相同的地方,他们都不向命运低头,也始终坚定着心中的信念,在面对各种苦难时,并不是想着轻生,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心态走下去,这是他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的一点,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大的特点——优雅。